学生工作的源革与北美华人教会的关系

自1950年以来,海外华人学生工作是一个特殊的现象,在北美尤为明显。本文的目的是要尝试从整个北美华人教会发展的角度,探讨学生工作的发展经过,特别注意到北美查经班的思想型态,及它与华人教会的关系。


以学生工作本身而言,北美中国学生工作并非近30年才有的事。根据现存文献的记载,北美最早的中国留学生便是基督徒—容闿、黄胜及黄宽(注1)。而远在1908至1910年间,当年留学生的余日章、王正廷等也发起过留美中国基督徒学生协会,办过夏令营,出版过留美青年季刊,至1949年美国怀疑它被共 产 党学生渗透始下令解散(注2)。不过,在1950年以前,绝大多数中国学生都回国服务,而且人数不多,他们对北美华人教会没有什么明显的影响。

本文内容,主要根据一些刊物,加上访问几位与学生工作有密切关系的前辈及兄姐妹(注3),以及自己个人的观察,难免有主观及以偏概全的毛病,希望以后有人可根据更详尽资料加以补充更正。

一、萌芽期:学生潮与学生事工的兴起(19501961年)

由于大陆 政 权的易手及紧随着的韩 战,那时候5,000名左右的中国留美学生大多被迫滞留在美国,到了五零年代的下半,由于东南亚政治不稳定,加上台湾缺少学术研究的机会,香港大学的学位又有限而且费用昂贵,港台两地的学生开始来美留学。在这学生潮中,我们看到查经班在北美各地应运而生。

据笔者所知,第一个北美查经班,是1950年在纽约的一些中国基督徒所组织的“中国留学生基督徒团契”,根据谢扶雅的记载,它成立的目的是要“统述顾 子仁的兴 趣”(注4)。按顾氏曾任世界基督徒学生同盟干事;若谢氏正确反映当时团契的目的,那么它的成立似乎表示五零年代以前的学生工作虽因政治 因素结束,它的影响力并没有完全消失。无论如何,我们知道在1952至1957年间,金陵神学院基金会确曾在纽约、费城、芝加哥及波士顿、西雅图等五地工作,也举办过夏令会。

从整个学生工作运动而言,30年来的主力显然不是所谓“大宗派”的教会,而是“福音派”的人士。1947年,中国基督徒大学生联合会总干事赵 君 影担任国际福音派学生团契远东区总干事,次年即在美国各地探访中国教会与留学生;大陆变 色后,他又曾在1952及1954年两度访美。正式在学生中工作的,则是司徒巨动,他在1952年一面读书,一面在改革宗教会兼职,在学生中工作,此后,1955年,蔡锡惠成为万国学生会同工,并在费城及华盛顿工作。可见福音派学生工作的开始,明显地与政局有关,也与美国教会机构有联系。

从早期的《使者》杂志,我们可以看到当年学生工作成立最基本的原因(注5)。第一是由于留美学生中有不少基督徒,其中有部分是藉宣教师的介绍来美的。他们的语言不流畅,在异域人地生疏,信仰、学业都产生危机,需要照顾与培养;其次是这些学生希望可以负担起传福音的责任。基本上,他们假定了一种“寄居心态”,认为他们只是暂时停留在美国的人,终有一天会回到中国。

在实际工作方面,万国学生会主要开始了四方面的工作:1957年开始的夏令会,《使者》杂志的出版,又在华盛顿成立办公室,并成立当地教会,以及建学生招待所。

第一个由国人支持和管理的学生工作机构,则是赵 君 影在洛杉矶成立的中华归主协会。这协会工作也与万国学生会相似—协助各地的查经班,成立教会,出版刊物。

加拿大方面的发展则与美国稍不一样。当地有赵士昌和几位宣道会的宣教师如包忠杰等合作,于1959年开始举办冬令会,协助各地查经班,使加拿大学生工作自此以后成为宣道会一股强大的力量。

在学生自动组织、学生工作机构协助的情形下,我们发现1961年春使者季刊中已出现30个左右的查经班,这些查经班遍布美东、美中、西部及加拿大。每个查经班开始的聚会人数,由三五人至十人左右,特别聚会时间可达40余人。韩伟、章长基、许光导、李志航、楼铠等都是当年活跃的人物。查经班分布如下:

加拿大:Ottawa、Montreal、Toronto、Winnipeg Edmontonz、Brandon、Saskatoon,Regina

美东:Boston、Philadelphia,New York,New Brunswick,Washington D.C.,Ithaca,University of Maryland

美中:Carbondale、St Louis,Champaign,Holland(Michigan),East Lansing,Ann Arbor,Detroit,Columbus (Ohio),Kansas State University

美西:Los Angeles

二、成长期:组织、布道与联系(19611972年)

在这时期中,学生潮继续涌现。1969年,留美中国学生已达二万名左右。1968年香港的暴 乱,使香港来美的学生数目剧增。由于同时期港台两地学生福音工作蓬勃,留学生中基督徒为数不少。由1961年至1970年,北美查经班由30个增至100多个,教会数目也由1952年的62间增至1970年的200至250间左右。

这段时期学生工作的一个主要特色,可说是实行真正的自主、自养与自传。1961年,王永信在底特律成立了中国信徒布道会,工作包括布道、文字、影音与人才训练。但它活动的范围,则自开始便比中华归主协会更明显地超出学生工作之外。

美国东部的学生工作在这段期间也有新的发展。蔡锡惠与周主培在1963年成立基督使者协会。根据周主培的回顾,它的工作主要有二方面:一方面成立查经班,领人归主,查考神的话,寻求神的话,寻求神在个人身上的旨意;一方面透过退修会和文字工作及差传工作等,来栽培中国留学生的灵性(注6)。到这时为止,美国东、中、西部各有了一个中国学生工作机构。不过此后中华归主协会逐渐由学生工作转向发展教会,到1970年事工已很少接触到学生。

至于加拿大方面,这时期并没有出现独立的学生工作机构。但使者协会和中信都在加拿大工作,而1959年开始的冬令会也在六零年代交给学生主办,Winnipeg的学生们更主办了一份纯粹学生的刊物—《泉源》(1966年开始),该刊在某意义上已成为一个加拿大中国基督徒的刊物。这刊物主要的目的也是传福音及见证、培灵,但较注重不信者理性上的难题。

这时期学生工作在量的增长上相当大。这增长不仅反映在查经班数目的增加,也表现在个别查经班的人数及各地冬令营和夏令会的人数上面。在个别查经班方面,当时的估计是,参加人数约为当地学生人数的十分之一,不少查经班分国、粤、英三组。增长的主因,似乎是因留学生在北美遭遇到不小的经济、学业、生活的压力,而查经班除了解决灵性上的需要外,也成为当地的“中国同乡会”,是留学生活动与联络中心。

在质的方面,这时期的查经班则面临严重的问题。从《使者》刊登的文章,我们可以发现美国的查经班有一股反神学的风气。这种风气实际上引起的问题是:小组查经的讨论往往缺乏内容,而且遇到难题无法解决,因而“靠外来讲员、退修会、夏令会等得到培植,常会产生藉强心针维持生命的病态”。(注7)

另一个问题是现实的考验。学生工作开始时带领者是假定学生们学成后回国,也鼓励他们回国后投入全时间事奉。但实际上我们发现回国的为数极少。不少人毕业后留在北美工作,一部分人流失,一部分陷于“车子、妻子、房子、儿子”的生活,也有一部分人成为建立北美中国教会的主力。

谈及学生工作,我们也不能不提及这段期间的学生们有一颗合一的心志。查经班于查经班之间,本来已藉着特别退修会有交换意见与消息的场所,1969年美国东部的一些查经班更开始了查经班双月刊,而1970年美国大专学生团契在Urbana举办的宣教大会,更成为一些有心人士合作的机会。从那次中国学生与学生工作者的聚会中,产生了1972年第一届北美福音会议的筹备小组,这也成为北美教会合一的桥梁。这可说是神奇妙的安排,也是北美学生工作无意中对教会的一个贡献。

三、发展期:增长与事奉(19721981年)

六零年代美国的学运对中国基督徒学生工作的冲突不小,但是七零年代尼克松访问及后来美国承认中共,美国与加拿大移民政策的改变,以及经济的不景气却都有明显的影响。

这段时期查经班的数目,先是增加,然后减少。1973年有人估计北美查经班有200多个,1980年有人说达300个,但1983年使者协会的名单上则仅有175个查经班。不过,这数字的减少并不表示学生工作的衰退,而是因为许多查经班成为独立的教会。

若以各区特别聚会的人数为标准,这时期的学生工作在量的方面似乎没有减少。1972年加拿大东部夏令会开始时仅有40人左右参加,10年内增至635人;同年,(1981年)加拿大西部的冬令会则有719人。在美国,1973年开始的西南区冬令会在1980年也增至200人。虽然使者协会主办的夏令会自1972年后有减少的趋势,纽约区的一个夏令会却达至千人之上。

在工作的对象方面,这时期开始有了转变。由于经济的不景气,助学金数额减少,整个学生团体也相对的比较年轻,较富有。1960年代的方法不再全然适用。

另一个特征是这时期比以前注重质的增长。美西冬令会与使者夏令会同在1972年采用专题讲座。美西冬令会更明显地变了性质,从“团契与布道”转为“装备信徒”,使者杂志在七零年代更引进不少神学专栏及科学和信仰的探讨。可惜的是,当李志航发表了篇讨论《乔舒亚记》长日记载的文章时,有人有不好的反应,这说明学生工作中仍有极端守旧的份子(注8)。而1977年与1978年间,有人在纽约与加州分别调查青年信徒情况时,也不约而同地发现教会青年训练不足(注9)。

在宣教方面,这时期有新的突破。承接着六零年代末期的短期宣教计划,使者协会又推动“东南亚传道基金”,1973年改称北美信徒传道基金,那一年夏天学生们认捐了14,000多元。中信自1975年也成立差传部门,1978年组织了北美差传会。在东南亚方面,这段时期台湾的中原理工学院,香港的突破中心及中国神学研究院也都是留学生回国服务的象征。七零年代末期,美加移民政策的改变更使一些人自愿地,或半被迫地回原居地服务。

在北美,学生工作的成果更加显著。加拿大宣道会在1972年至1979年成立了一间教会,起码有四间与Winnipeg的毕业生的贡献有关。另一方面,这时期也开始出现一些毕业生支持的新工作:文字工作、医务差传、大众传播,以及研究分析的机构。在这转变中,华人基督徒的主力—人力、财力、灵力,也渐渐由查经班移向教会。

也许是这个缘故,学生工作与教会的关系在好几个场合也都成为关注的对象。这两者的冲突可说是港台两地六零年代冲突的延续,不过在北美更加尖锐化。它的症结在于基督徒在学生时代没有受到严格的真理训练,因此对教会真理观和事奉观没有深入的体会。

四、定型期:教会人才的摇篮?(1982年)

经过了差不多30年的发展与经验,学生工作者终于再次提出工作的目标与方向。在1983年5月,周戴维在《使者》杂志提出五个事奉的基本方针:事奉众教会、训练学生、普世差传、文字工作及平信徒动员(注10)。这一方面是延续以前的工作,同时也是针对新环境的对策。

在工作重估声中,加拿大华人宣道会在1982年8月底主办了一次北美华人宣教大会,以十万万灵魂为主题,有800多人参加,70多人献身。1983年底使者协会主办的“华人差传八三”,也是另一次盛会。

八零年代的后期,大批留学生和学者从中国大陆蜂拥至美国。这些人比较年轻,心胸开放,也很想探知基督教信仰和美国文化的关系。在各科学领域受过高等教育的华人基督徒的表现吸引了他们的注意。他们对基督徒爱心的关怀、基督教信仰的谈论演讲,或其它观光活动等,反应热烈。1989事 件,对大陆学生的福音工作带来很大的冲击,有些学生因此对基督徒所传的信息非常欣赏。北美许多由专业人士组成的华人教会参加示威游行、支持学生,华人基督徒的社会群体意识,在这时候达到了极高峰。各地有许多针对89事件的特别聚会或专题讨论,一些特别为大陆留学生传福音的机构也纷纷成立。

结论

30多年来,我们看到掌管历史的神藉不同的政治局势带领着中国信徒,也拯救了不少知识分子。在这些年日中,学生工作的性质,由培灵布道转变为培养与布道,探索实际生活上各方面的问题。

在转变中,我们也看到两个固定的因素:学生人数在这些年来不断增加,而学生们自始至终也以普世宣教为己任。若以宣教使命为衡量的标准,我们不能否认学生们有所参与,但他们主要的贡献,显然是在与北美中国教会的建立,而这却不是原来的目标。在这奇特的发展下,我们可看到神的智慧,但却也不能不问一个严肃的问题:是我们的异象不全然正确呢?抑或是我们经不起实际的考验,以致雷声大而雨点小?

从学生工作本身的发展而言,我们发现它先后要面对两个重要的课题:如何在生活中实践信仰?以及教会与查经班的关系。在未来的日子中,这两个重点仍然值得注意。此外,我们也要面临新的挑战:第一,当东南亚移民潮继续涌至,而本地土生青年又日渐成长时,“中国学生工作”如何容纳二种文化背景不同的人?第二,如何协助那些成家立业的专业人士在职业上及教会中更有效地事奉?这是学生工作的范围吗?

愿神继续祝福学生工作,使它成为教会人才的摇篮。

注1:Chan Hok Lam,“Four Chinese Students of the Hong Kong Morrison Memorial School,”Symposium on Historical, Archeological and Languistic Studies (F.S.Drake.Organizer,Hong Kong,University Press,1967),pp.282-287。

注2:见袁访贵,余日章传(香港,文艺,1970再版),22至23页,陈锡麟译,朱友渔自传(香港,文艺,1972),36及45页。

注3:被访问者包括赵君影牧师,司徒巨动牧师及韩伟博士。资料搜集有林慈信牧师、苏文峰及邱清泰弟兄协助。仅此致谢。

注4:谢扶雅,顾子仁与学运(香港,文艺,1973),114页。

注5:蔡锡惠,“中国海外基督徒学生圣工一览”使者V.4(1962),23页。

注6:周主培,“二十年来”使者XXV.2(1983),30页。

注7:见“社论”,使者XIII.1,2(1972),1页。

注8:见使者XVIII.1,2(1977),36页以下。

注9:Richard Yen,“Leadership Among Young Chinese Christians,Challenger (Nov.1977),2-4;林慈信,“从一些统计数字看北美的中国青年信徒”使者XIX.5(1978)13至19页。

注10:周戴维,“同为基督使者”使者XXV.3(1983),34至45页。

本文转载自《使者》1984年5月号《孤蓬万里征》